更那之上

更那之上
两千七八百米的海拔，令泰山叹为观止高山仰止，高反的幽灵似乎在人们的周遭游荡。更那人就这样与世无争怡然自得地享受着这一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高度，以及这个高度所带来的是安详自适，这里排开了市井的喧嚣和无序乃至无良，人们独享了这份宁静与安逸，自然也接纳了与之同时带来的冷清与寂寞，这里的田园牧歌与清风明月都寂寞开无主。但高寒山区的名称不是浪得虚名，这样一个清凉过剩的所在是有着实际的严厉来佐证的。
冬季步入的时令没有明显的分野，似乎也就是一夜之间就完成了它的设点布局。寒流不事声张，就在凌晨如同盗贼一样随风潜入室内，砭人肌肤的锥刺，刺破了人们残梦的尾声，醒来时，东方已经泛白。早上哆嗦着打开门，便看见阳台的扶手上和地面上有几块水渍凝结成的冰凌，如果只是草草地浏览一眼，还以为是哪个顽皮淘气的孩子将碎玻璃扔在那里。再往远处一看，马尾松一类的常绿阔叶树都垂下了叶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摁住，无奈而委屈。而大多数树木则以瘦骨嶙峋的肢体举臂问天，苍劲与苍凉令人同情，展示着冬季尚不丰硕的成果。星星点点的白，斑点一样把远山近岭装点了一番，像一个不尽职的装修工，随便挥洒两下，就匆匆别去。直可谓晓看晶莹处，冰重更那山了。
冬就这样一次性地断送了更那对晚秋最后残存的温情和所有的记忆。
这便是更那的冬季了，尽管还没有展现出它全部的狰狞和威力。但已经让人感到了它的冷酷和狞厉，人们也知道：这只是冬季到来前的小小的前奏，大的阵仗还在后头。饶是如此，寒冬已经令初到此地的人不寒而栗了。但更那人处变不惊，似乎并未受到惊扰，一付视严冬若无物的泰然处之的神色。
更那的人家居住都比较分散，为人大多都属于那种宁静以致远、淡薄而明智的类型，一般都隐居在山旮旯里，按时尚说法这便是小隐隐于野了。他们平常各忙各的各闲各的，难得聚集在一起，只有在星期五赶集的时候才像是蘑菇和竹笋一样从地底下冒出头来，不约而同地到更那的街道上金风玉露一相逢，购买一点急需物资便匆匆散去，然后便胜却人间无数，留下冷寂寂的街道真清爽了。
不知道更那这个名字是怎么得来的，地图上反正查不到。听当地人说，这里原来叫李家沟，虽然叫李家沟，但姓李的人并不是清一色，所以并不占据主导地位。不过也可能是原来确实很多，后来迁徙到了别处。再后来便是其他的姓氏如“湖广填四川”一般涌入填空，便形成了现在的格局。所以，如果到学校打开花名册，那上面的各种姓氏几乎就构成了一个小百家姓了。
更那的街道(如果还算是街道的话)并不长，也就一百米左右，两个男童接力撒尿就能把更那的街道尿一个遍，街道的两头各有一所学校：小学和中学。三五家店铺全都安排在街道或路的一侧，由于地域局促，店铺所在的楼房基础全都悬在路沿，有点类似吊脚楼的模样。平常白天只有几个行人在街头形影相吊地晃荡，如果不是一辆货车和几辆摩托车经常出现在那里，现代化的气息就荡然无存。
这么看来更那好像有些人气不足。不过，倘若两所学校一千多个孩子如同“遇洪而开”的精灵一齐放出来，就像花枝招展的蝴蝶和聒噪絮叨的鸟雀，嬉戏打闹的气氛立即让寒冬退避三舍，他们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山村，更那的地面登时就热气腾腾沸反盈天了。
直到有一天，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不期而至，它们在寒风的裹挟下，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山岭的怀抱，让这里的群山全部进入了冬眠状态，一齐萎缩在雪白的大被里冥然无声。这时的人们便一改平日的疏懒与迟缓，筹办年货的热忱高涨起来，汽车与摩托和小四轮频繁地出入这个小山村。苦寒与清冷也挡不住游子的步伐，远行的人们长途跋涉携带各色货品累并快乐着衣锦还乡，冬季也就顺便成了人们非常喜欢和向往的时节。
尽管如此，仍有几只鸟儿蔑视着寒流站在枝头对着大地浅吟低唱。我相信，这支歌谣不仅是唱给更那人听的，也是或者更是唱给即将到来而又未曾谋面的春天听的。